邵伯贤是个颇有情调的人,西餐厅、玫瑰花、葡萄酒、咖啡、电影,洋人奢侈的玩意儿,妍音都逐一享受,以前她在北平过得日子没比上海差太多,这些奢华她也体验过,但是不曾从同一个男人身上得到。
“恩宠”,这个词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,不能以偏概全,也许身在福中之时,就会昏昏沉沉、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地享受了。
妍音几乎没拒绝过邵伯贤,却唯独拒绝了邵伯贤提议一起去南京画展的邀约,邵伯贤以为她觉得远,急忙解释:“到南京很近,有车方便很多,你到上海来的时间不长,应该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吧?路上还可以去其他地方玩一下的,扬州啊,无锡啊,都行。”
妍音婉拒:“才到美琼姐这里,还是不要休太长时间的假比较好。”
“用不了几天,我去和美琼说就是了。”邵伯贤执意,不知道是听不出妍音的“借口”,还是刻意为之。
“下次吧!”妍音知道这是拖延的技巧,“下次”代表着太遥远的未知。
虽然和邵伯贤如是说,妍音却在隔日买了去往南京的车票,和美琼姐只请一天的假,也不算什么难事。
南京是个文化气息浓郁的城市,比上海温润安宁,春雨略显得绵密,妍音却毫无打伞的兴致,意兴阑珊地在街上散步,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,她居然走到了展馆门口。
艺术,披着荼靡外衣,懂它的人为之疯癫,不懂的人对其唾弃,那些不懂却想要懂的人则会怀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向其靠近。
妍音静默地看过每一幅画作,时而驻足,时而思索,这种时光真好,即使恣意纵情于这种普通人不理解的封闭的世界,也不会有人烦扰。
前面那个熟悉的背影让妍音放慢了脚步,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心境,到底这种躲避是为什么?
他为什么要来这里?为了展示他在这方面造诣很深?
他为什么一个人?不知该带哪个女人来才好?
他为什么神情落寞?当看到别人功成名就,自己觉得荒废了生命,拷问自己的灵魂?
见滕展云回过头来,妍音马上转身躲进了暗影里,确定他没有发现自己,她决定继续跟踪下去。
但是这个滕少也不像想象中那么蠢,他连着拐了几个弯就把妍音给甩下了,妍音正在转角处四处张望,滕展云这才得意洋洋地跳了出来:
“你跟踪我?”
妍音倒退了两步:
“你有什么好跟踪的?”
“这里是南京,碰上个熟人还是挺奇怪的。”滕展云摊了摊手,倒也不计较,“你来南京做什么?”
“跟你一样,来看画展。”妍音仰着头迎上他的目光。
“你一个人?邵警长没陪你一起来?”滕展云四下看了看,发现妍音是孤身一人。
“滕少,我和邵伯贤不是从属关系,所以你也没必要认为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。”妍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解释这些。
滕展云耸了耸肩:
“好吧,是我多嘴了。既然你也是一个人,不如一起吧。”
“我不懂艺术,不像你们这些留过洋的人,都是狂妄的艺术家。”妍音自嘲地笑了笑,“漂亮的东西谁都喜欢,但是真正能够欣赏的人却是少数。”
“艺术家?”滕展云伸出手,“我已经很久不画画了。”
“为什么?我听景容说,你学的是西洋油画。”妍音瞥了一眼滕展云的双手,不像一般男人那般粗糙,手掌很大,但是手指修长。
“因为我是滕家少爷,我应该接手滕家钱庄。”滕展云嗤之以鼻,“滕礼信昧着良心做了一辈子的‘事业’,要让我来继承。”
“你不想接手你父亲的事业?”妍音问。
他点头。
“你想继续画画,当个艺术家?”妍音继续问。
他继续点头。
“但是你现在既没有未继承他的家业出过一分力,也没有为了完成你自己的梦想继续画画,你还在用着你父亲‘昧着良心’赚来的钱花天酒地。”妍音上扬着唇角,似笑非笑地看着滕展云。
滕展云被妍音说得哑口无言,他咬紧牙关,捏紧了拳头。
“天色不早了,我还要乘车赶回上海。”妍音浅浅一笑,“有缘再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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